也许是冲击力太大,陈杪春迟迟没有反应过来,一直到女孩准备收摊回去了,她才想起来要给她付钱。
“抱歉,刚才站得太远了没及时给你。”
女孩似乎是对这迟来的收获感到开心,抱着那个大盒子走到陈杪春跟前。
“放到这里面吧。”
陈杪春把手上仅剩的几个铜板全部放到女孩的大箱子里,铜币相撞叮咚作响的声音很是讨人喜欢。
女孩感到惊喜,露出洁白的牙齿对着陈杪春会心一笑,但当陈杪春真正看清楚她的样子时,还是会感到惊愕。
女孩脸上繁杂的纹路和颜色实在非常惊人,刚才表演时的灯火太过耀眼,让大多数人没有发现她的异常,密密麻麻的纹路竟然遍布她的身体的每一个部位。
“很奇怪吗?”
女孩的语气好像是在说一件再寻常不过的事情,但陈杪春知道她心里是在意的。她觉得再好的安慰都不如实话实说。
“很特别,和你很配。”
女孩听到陈杪春的回答,变得高兴起来。
陈杪春不知道她因为这样的“另类”遭受过多少磨难,半大的孩子是怎样练就这一身厉害的本领的。
她是一个降服了缺陷的孩子,有着自己的特长,不管怎么样,都可以执走天涯。
“谢谢你,你会好运的!”
女孩对着陈杪春深深地鞠了一躬,然后她竟然把笼子里的野兽牵了出来,坐在它身上,然后拉着着笼子就要走。
“我是小七,它叫老黑,我们还会再见的!”
女孩的话从远方传来,让陈杪春记在了心上,她轻轻地挥手和女孩告别。
估摸着时候,岑空也该从做花灯的手艺馆里出来了,陈杪春回去接他,一路上还在想着今天发生的事情。
但当她带着岑空回到黑市的时候,却发现此时的拍卖行已经被严封死锁,一大群凶神恶煞的人在与拍卖行的侍卫对峙。
“忘恩负义的东西,自己发达了就忘了当初救他的人!”
人群在叫嚣,刀光剑影中,却没有人敢真正动手。
经过各种版本的故事拼凑,陈杪春也终于明白了这帮人的来意:
这大概要追溯到河伯年轻的时候,他的家族幸运也不幸,到他这一代时,就只剩下了他一个人。
作为一个孤儿,不是成为家族的附庸,就是成为附庸的附庸。
而陈家的主人陈主义把他认为义子,并不剥夺他原家族的身份,陈主义死后,这层关系也变得可有可无。
但河伯为了报恩,还是会时不时地帮衬陈家,只是陈家的胃口越来越大,他们把河伯看做报恩的工具,不管是不是真的,总是把这份旧事挂在嘴边。
“我们不管,北镇新开的地必须有我们的一份。”
这帮人的语气不容置疑,似乎并不考虑其中的利害因果。
“别做梦了,你可不是个能忍受虚情假意的人。”
岑空的话里透露着不符合他这个年纪的老成,但作用确实是醍醐灌顶。
也许河伯刚才还有一些犹豫,现在他只想结束这场闹剧。
“为了涂凌的意志。”
“我宣布,这家拍卖行的所有权,以及涂凌家族在北镇的所以势力,都归属于这位小姐。”
一时间四下哗然,陈杪春也被河伯这突然的决定吓了一跳。
“都请回吧,这已经不是你们所能插手的事。”
话音落下,河伯背着手走到了陈杪春跟前。
人堆中走出来一个看客,他亮出自己隐藏在衣袖里的判标,人群才渐渐散去,在判官面前,规则便是规则。
眼前的男人看起来很普通,只有手上随意梆起的一捆判标代表了他的身份。
“喝茶吗?我刚收的泉水。”
到了内室,男人不知道在什么时候拿出了一套茶具,开始慢条斯理地泡起茶水来。
尽管是突然被叫过来,男人竟然还要求拍卖行给他准备一个灶台。
于是原本正式的会谈便转移到了厨房里,男人没有多余的茶盏,但拍卖行的厨房还是给每一个人都分配到了一个精致的杯子。
“说说吧,这事你藏得够深的。”
判官似乎和河伯认识,他们的位置靠在一起,如果不是周围有这么多听证的人,任谁看他俩都只是普通的把酒朋友。
“我虽是涂凌家族的最后一人,但不管是从前还是现在,涂凌一族都会永远追随妖主。”
“时间这么久远,你确定?”
“当然,为了涂凌的意志。”
河伯的神情肃穆,这是他原则性的事情。
“那好,我承认你的判词,但是请你不要后悔。”
“当然。”
判标的捆绑方式很复杂,陈杪春还没有看明白判官的操作,一个通身蔚蓝,上下通透的玉牌显露出来。
“这东西我代你拿了十几年,现在物归原主。”
陈杪春还没明白判官话里的意思,他就将这个精美的物件放在了自己手里。
判标在接到手上的那一瞬间,天的广阔,风的执着,海的深默,复杂的感觉蔓延开来,让她身躯一震,虽然很特殊,但是陈杪春很喜欢这样水天一色,分不清界限的感觉。
判官与河伯聊了没一会儿,茶盏里的茶水用尽,便要回去。
河伯起身去送,判官走后,陈杪春才觉得松了一口气。
她看懂了他最后对她的眼神,温柔又怜悯,说不清道不明。
“这就是我想给你的东西,里面承载着一些家族的特殊回忆,你也许不相信我讲述的,但过了今晚……”
河伯所说的便是陈杪春手里拿着的判标,也是一个家族最重要的东西,记载了家族的秘密,年轻的河伯没有能力庇佑他,便将他交到了判官手里。
令陈杪春不可思议的是,刚才看似年轻的判官,岁数比河伯都要大,在这一带很有威严。
而她手里的判标,大概是类似于记录片一样的东西。
拍卖行为他们准备好的客房很豪华,陈杪春躺在床上,却有些不真实的感觉。
她拿着判标,毫无睡意,想了想,还是起身打开窗户,把判标放在了床边。
陈杪春原本只是想坐一会儿,给自己倒了杯水,坐在椅子上,不知怎么的突然困意来袭,再也抵抗不住趴在桌子上沉沉睡去。
习习凉风吹乱了衣摆,黑色和白色的衣服在一起缠绵。
它们相互嬉闹,相互碰触,似乎在诉说着无法言说的话语。
“你不该看到这些的。”
低沉的声音依稀从耳边响起,像是做梦一样,陈杪春陷入了一个彩色的云雾世界。
梦里依然是那个奇瑰的世界,她又一次梦到了那只大龙。
它似乎越来越大了,巨大的外表让人一眼望不到尽头,不过不再是模糊的影子。
陈杪春感受不到自己的存在,却无时无刻不充斥在这个空间。
像是看电影一般,龙起飞,腾跃,充满故事性的画面一一闪过。
她像是已经看过了无数次这样的画面,龙的每一个动作她都无比熟悉,它似乎已经在这个世界存在了很多年,身下的沧海变成桑田,海洋变成沙漠,所有东西都变了好多好多,她心里有着说不上来的一种失落感。
地上有野兽在奔跑,天上有赤鸟在翱翔,海里有鲮鱼在腾跃,百八十般变化,生命不断更迭,共同维持起了一个妖异的世界。
世界原本是野性的,后来有了规则,又不断打破规则,改变规则。
造化万千,却从来不被猜透,未闻寻拓,群英老否,生在何处,便有什么样的命数。
陈杪春似乎还看到了她小时候,她曾经被人照顾,走了很远很远的路,见过很多千奇百怪的事物,却又不得不放弃了一些东西。
记忆里的人是她,又不像她。
所有的感知都是模糊的,她极力想记清楚,却只尝到了淡淡的苦涩,这让陈杪春感到缺憾。
陈杪春又看到了一本熟悉的本子,上面是她的笔迹,但里面的内容却大有出处。
目录的开始是蒙世,结束是灭世,最近的一次笔记是她生活了多年的星际。
书除了目录,前面是空白,后面也是空白,只有中间她略显稚嫩的文字。
里面有年份,有事件,也有她批注的事件发生的原因。
它似乎已经被翻录了太多次,有着磨痕的卷边透露着岁月的风波。
陈杪春不写日记,但她从十岁开始,她就在做这样的整理,东西愈来愈多,渐渐地也有了体系,但也只局限于她所能了解到的时代。
但她有预感,这本书会是完整的,虽然不是现在,但有可能在过去或者将来的某个时刻。
大梦一场,一夜好眠。
……
第二天陈杪春醒得格外早,判标依然在枕头边好好地放着,但是无论她怎么碰触它,再也没有了昨天的那种感觉。
舒展了一下酸痛的身体,陈杪春觉得又能在人生不可思议事件中再记一笔,这次的梦境很清晰,陈杪春觉得她捉到了线索的一角,特别是那个男人的声音。
拍卖行早上是歇业的,时间还早,厨房还没有开火,陈杪春决定去街上走一走,记录清楚这里的时代背景,而且她还需要纸笔等一些能够帮助保存的东西。
毕竟这里不是星际,不能一个星脑走天下。
陈杪春还没有好好地走过黑市这条路,拍卖行处于最中央的位置,从这里中心辐射,可以到达不同的地方。
陈杪春决定去西街,因为那里是开市最早,人流量最多的地方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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